第1章 稚子論道

後週二十八年,大旱。

烈日當空,水汽難尋,土地皸裂,樹木凋零,地裡的莊稼在夏日的炙烤下化為枯草,風沙西起往來白丁皆赤腳徙步,包裹裡麵滿是鍋碗卻無粒米,有草蓆七尺無棉衣一寸,拖家帶口西處流竄,因為長期赤腳趕路滴水未進己有大批流民奄奄一息,病死餓死的也不在少數,倒在路旁,樹下,橫七豎八,無人問津。

一騎驢老者巡遊此地,見此場景心生憐憫,於是挽起袖口為路人診脈,隨即打開包裹散去乾糧,又吩咐道童散三千錢於攜妻兒老幼者,雖是杯水車薪,聊勝於無。

這時人群中一位中年男子在婦人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麵對老者走來,身著羅裳卻破敗不己,鬚髮淩亂,麵容乾瘦,嘴脣乾裂,唯有雙目清澈似有光芒,未等言語,匍匐在地,雙手拜叩,喃喃說到:“師傅,今日我張氏蒙難,難以自保,本不存苟活於亂世之念想,但家子尚幼,不忍其追隨而去,念師傅仙風道骨,心懷蒼生,感念不棄,願犬子拜伏師傅門下,濟世救民,潛心悟道”老者眉目柔和,思忖片刻擺手道:“萍水相逢,因果有緣,小兒年幼,不忍打擾”中年男子見狀並未放棄,轉頭看向幼子:“在下曾測得機緣,說犬子天姿聰穎,根骨不凡,是為修道之才,如得遇明師必有一番作為,還望師傅不棄,留下作挑水打材用也行”說罷泣淚兩行,婦人懷抱幼子也是淚眼婆娑,掩麵抽泣,幼子不哭,抬起衣角,為母拭淚,稚言道:“天無絕人之路,大命心定,福禍相依,我們一定可以走出去的,母親不用為我傷心”老者見狀動容,學前幼子有此間心性確實難得。

“小孩兒,你說大命心定什麼意思啊?”

聞言,老者從驢背落到地上,緩緩問道“《詩經·周頌》有雲:昊天有成命,意思是說命運有其必然性。

《論語·堯曰》有雲:道之將行也與?

命也。

道之將廢也與?

命也。

意思是道的推行和廢止,都是天命,可是人命運又是由什麼決定呢?

我認為是自己的心,仁心,良心,貪心,欲心,噁心,妒心,心不同則命不同,心變則命變。

命運並不總是由上天決定。”

“哦?

那麼福禍相依又是什麼意思呢?”

老者兩眼放光,緩緩問道“《道德經》載曰:禍兮,福之所倚。

福兮,禍之所伏。

孰知其極,其無正也。

正複為奇,善複為妖。

意思是說,災禍是享有福氣的倚仗,福氣是災禍來臨的開端。

冇有人準確知道他們的分界點,事物冇有絕對的好壞。

好事也有可能會變成壞事,善於轉換兩者纔是真正的智慧。”

“世事無常,天機難窺,縱然奇才也不乏中途隕落之輩,然此子德厚,心性堅韌確實可教”心中感念,隨即對幼子開口道:“修行之路甚為坎坷,時常經受磨難,你可禁受得住?”

幼子揖手作禮道:“如蒙先生不棄,願聽先生教誨”“好!”

老者喚道“你且過來”,老者招手呼喚,舉手之間,有微風拂麵,夏日烈炎一掃而空,方寸之地,清涼習習。

張長風著粗布麻衣,腰間彆玉,雙手雙腳因跋涉而黢黑,赤腳向前。

老者細細打量著,眼前幼子雖麵露疲態卻呼吸均勻,眉眼如畫,額頭飽滿,髮髻之下,鬚髮烏黑,眼眸明亮,似有海潮湧動,深不見底,鵝鼻挺首,唇紅齒白,英氣逼人,穿著雖然樸素卻難掩詩書之氣。

不待張長風走到跟前,老者輕拍毛驢,須臾之間空間交錯,老者就來到張長風麵前,伸手摸了摸張長風麵門,後腦,抬起臂骨,揉捏指骨,又一掌打在小腿上,做完一切回到毛驢上,麵色微凜。

老者問到:“敢問閣下尊姓,令郎年歲幾何,可曾修學?”

中年男子道:“鄙人**,犬子名張長風,後週二十年九月初八卯時生人,年八歲,家中排行老三,在本地私塾求學兩年,識字三千,略懂文章,可憐戰火紛飛,天災不斷,商貿受阻,居無定所,致使學無所成。”

老者輕捋白鬚,“甚好”男子道:“敢問仙家名諱,他日脫難,必來拜謝”老者輕搖蒲扇“經此一彆,難有相遇,仙家遠紅塵,清修苦作樂。

此子他日學成,行善除惡,來去自由,個人無名,天生道長,無需掛念”“是,是,是,師傅,感謝師傅恩德,風兒快過來拜見師父”隨即中年男子從包裹中取出瓷碗,將壺中剩餘不多清水儘數倒入碗中“風兒快給師父敬茶”“條件簡陋,師父多有得罪了”老者連忙製止:“水源寶貴,你們留著自己喝吧,心意到了,重心不重形”“不行不行,師父恩德在上,以水代茶本就冒犯,還望不要推脫,風兒敬茶”張長風雙手托碗舉過頭頂,雙膝跪地:“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好好好”老者說罷將大半碗水倒回水壺隻留一口隨即飲下,又將隨身攜帶的牛皮水壺和燒餅分與張家眾人,長風看在眼裡,心裡對師父的敬意加重了幾分。

與父母分彆後,張長風踏上修行之路。

夕陽西下,一老兩少一驢消失在地平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