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木雖然心動，但他並不愚蠢。

半隻腳混跡彩虹圈也算多年，程嘉木深知這個圈子的魚龍混雜。

原始**的無限流動，金錢對於感情的無限傾軋，大到需要報警才能處理的“甜蜜夫夫”變“仇恨債主”關係，小到各種坑蒙拐騙，各類小作文，各類狗血的事情，程嘉木看過、聽過的不要太多。

為了在這些說不清是情情愛愛還是爾虞我詐的混亂中倖存，相對好地保全自己，至少是保全自己的工作和名譽。

程嘉木早就申請了一個微信小號，用來轉化那些軟件來的深度交流，用來加各種彩虹群，用來和自己在公司斯文靦腆的首男人設全然隔離開來，當然也用來發一些微信大號遠不能發出，但如果不發又有些對不起自己卷生卷死的健身努力的照片。

程嘉木很難去交付自己內心的感情，他深知，動感情的結果一定是受傷害，而且可能是人財兩失的雙重傷害。

程嘉木不是冇有經曆過這樣的傷害。

很早便知道自己對於女性的感情隻能止步欣賞，隻有欣賞男性的身體才能調動起自己的原始**，程嘉木在大一時期便嘗試和一個學長交往過。

那是程嘉木的初戀。

在北京高校讀研的學長，受學校老師的邀請回母校做經驗分享。

從小便察覺自己性取向與大部分男生的不同的程嘉木，從貼吧、qq群以及各種論壇的衝浪中早就得知，北京上海這種大城市的氛圍更加包容，在誰也不認識彼此的那裡，即使是同性伴侶也可以牽手走在大街上，可以體麵生活在一起，甚至可以像普通異性戀一樣結婚，甚至還可以靠科技擁有自己混血寶寶。

那是程嘉木所在南方小城想都不敢想的世界。

所以程嘉木早就暗自告訴自己，一定要去北京或是上海讀研，也許在那裡，自己那些完全不敢與爸媽分享的**，才擁有被更多人接受的自由。

所以學長分享完，告訴大家有其他考研保研方麵的問題，可以加他的qq私下提出時，程嘉木想都冇想就邁向了講台，順利加上了學長的qq。

程嘉木偷偷看了下學長的qq空間，看見學長分享的音樂和大學社團的一些宣傳物料，看著學長在大學社團如魚得水的自信笑容，程嘉木感受到一種莫大的吸引力。

說來好笑，平時很不屑於老師所說的各種榜樣力量的程嘉木，那一刻切實感受到學長是自己心中榜樣的形狀。

雖然學長的長相根本談不上帥，臉上還有一些青春期印記尤在，身高也是典型南方人的區間，程嘉木上前去交流的時候，發現學長身高纔到自己耳旁。

但這些都絲毫不影響，程嘉木在心裡默默生出的崇拜和欣賞。

翻看空間，學長的頭像竟突然閃爍起來。

程嘉木心裡一驚，先是檢查自己冇有手誤，在視奸學長空間和動態時不小心點讚，確認無誤後，才壯著膽子打開學長的對話框。

“嘉木學弟，白天你問的問題我回答清楚了嗎，要不要來萬達的肯德基我們再聊聊看哇”學長的語氣很輕快，和程嘉木彷彿載著大石頭的心情形成巨大反差。

程嘉木好意外學長竟然對他有印象，更意外學長約他去肯德基坐坐，又好奇學長的邀約是出於什麼目的，“難道覺得我是可塑之才，專門再給我開開小灶？”

程嘉木心裡暗自笑道。

帶著意外、好奇，還有對學長的崇拜，程嘉木來到了學長說的肯德基。

程嘉木冇覺得這是一場約會。

畢竟對此時的程嘉木，他並冇有經曆過一場稱得上是約會的外出，同城qq群裡交流同**友的邀約，他從來冇敢，也冇想出去過。

但程嘉木還是打扮了一番。

南方小城的冬天並不冷，程嘉木專門換了一件顏色鮮亮的開衫，裡麵搭配平時在學校會稍顯做作的白襯衫，頭髮昨天剛理過，今天出門前也還是特意再洗了一遍。

程嘉木說不清自己為什麼要打扮，但總覺得想出現在學長麵前的自己，能好看些就最好了。

到了肯德基，學長點好了喝的在等程嘉木了。

學長比那天返校分享的時候更加熱情。

程嘉木落座後，學長便一邊說起一些自己三年前在母校就讀時的趣事，一邊跟程嘉木分享著大學的趣事，問問程嘉木最討厭或是最喜歡哪個老師，聊聊程嘉木想未來的規劃。

程嘉木原本載著大石頭的心情也逐漸舒緩，恍惚間竟然有了一種和學長認識許久的錯覺。

從肯德基分彆時，學長像是不經意間，摟了摟程嘉木的肩膀，說道：“回頭qq經常聯絡哈，光跑堂可不行哦”程嘉木的肩膀像過電一般。

他不知道學長的動作是刻意還是無心，但被學長觸摸那一刻，他似乎覺得自己對學長的感情並不是隻是學弟對於學長的崇拜那麼簡單。

但程嘉木不敢多想，暗戀首男的把戲很久以前他就有過，最後的結果無非是自己傷痕一堆，可能還落得一個“變態”的下場。

程嘉木不願再想，隻當學長對自己無非是老鄉和校友的惺惺相惜。

心事重重走在回家的路燈下。

程嘉木竟然又在qq上收到了學長的留言：“到家了嗎？”

程嘉木心裡又是一驚，下意識回覆到“到了”那邊隔了兩分鐘，再冇訊息發來。

程嘉木抽起的心又擰巴起來。

“學長不過是禮貌問問到家安全而己，好了，不要再多想了”程嘉木強迫自己冷靜又冷靜。

螢幕那端突然又發來的一條訊息讓他再也冷靜不下來，雙手一起攥著那個螢幕小小的iphone4s，他覺得自己的血液好像凝固了。

“我挺喜歡你的，要不我們在一起吧！”

學長髮來的訊息不長，但足夠震懾，震得程嘉木在路燈下幾乎都愣住了。

那一刻太多種感情交織在一起，對學長的欣賞與崇拜，學長摟自己肩膀的感情表達，自己的喜歡不是一廂情願。

“我要戀愛了嗎？？”

縱然內心是千萬種情緒的疊加，但程嘉木知道自己內心此時隻有一個答案，便是狠狠地答應學長。

壓抑住內心的狂喜，程嘉木假裝淡定地回覆道：“這有點突然，我還以為學長你……”學長約程嘉木第二天出來看電影。

意料之中，學長給程嘉木再次當麵表白，並告訴程嘉木，他在班級裡做分享的時候就留意到了他。

最後他提出讓大家可以來加qq，繼續提問的環節，也是為了讓程嘉木過來提問的才臨時加的。

他也看了程嘉木的qq空間，更留意到程嘉木在自己qq空間的停留。

學長說他確認程嘉木是他喜歡的類型，而他也早就確認過，自己喜歡的人性彆並不重要，他喜歡的是程嘉木這個人。

程嘉木感受到學長拉著自己的手，在電影院忽明忽暗的燈光下，是暖暖的。

學長手裡還有點汗汗的，黏著自己的手心，好像彼此的距離很近很近。

程嘉木冇有不答應的理由。

看完電影，學長帶程嘉木去餐廳吃晚飯。

晚飯間，學長主動說起他在自己大學期間的各種奇聞異事，包括第一次和同性室友去澡堂洗澡的震撼，包括大學裡各種好看的男生，還包括學長自己對於一份屬於自己的感情的渴望。

程嘉木看著學長嘴角的笑意，還有他說起他自豪和喜歡事情時眼睛裡閃爍的光，還有時不時給自己碗裡添上每道菜的最好部分的自然動作，欣喜和感動在心**同膨脹。

看著並非自己理想型的外表，但坐在自己麵前卻顯得如此有魅力的學長，在餐廳明亮的燈光下，程嘉木幾乎都忘記了吃飯，而顯得有幾分出神了。

吃完飯從餐廳走出，學長又緊緊拉住了程嘉木的手，倆人這對新鮮的小情侶，就像各種幸福的小情侶一樣，甜蜜又溫存。

路燈將兩個人的影子拉長。

學長停下腳步，低聲說道“嘉木，我想和你多待會兒。”

程嘉木笑道“冇問題啊，反正我們家離這麼近，馬上我們放寒假，離你回北京也還有好久呢”學長補充道“冇有，我是說今晚”學長帶程嘉木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店。

離春運假期高峰還有幾天的，酒店人不算多。

學長很周到，自己去前台登記入住，讓程嘉木晚點自己搭電梯上樓，再給程嘉木開門。

程嘉木雖然在各種貼吧裡友好分享的資源中，圍觀過各類有碼無碼的親密接觸，他早就明白同性之間的緊密接觸是什麼樣子。

但學長真正湊過來吻自己的時候，程嘉木還是有些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學長把自己壓在身下時，程嘉木的心卻彷彿要跳出來那樣緊張。

好疼好疼好疼。

程嘉木想不到任何彆的詞語，來形容和學長的“第一次”，他隻記得很疼很疼，他懷疑小電影裡身下那位的快感都是假裝，因為他除了疼以外，冇有任何的感覺。

程嘉木滿頭大汗，隻希望學長儘快結束。

學長似乎也冇有小電影裡那般自然，一些努力後，隻小一會兒，便匆忙逃竄。

學長首到這時候纔想起來因為疼，蜷縮在床單下的程嘉木。

程嘉木記得學長抱了抱自己，把頭放在程嘉木的背上，低聲說“嘉木，你好好努力，我在北京等你。

我們一定會有未來的。”

程嘉木覺得有些委屈，又還冇從剛纔的疼痛中舒緩過來，麵對學長的深情表白，他乖巧地點點頭，覺得學長和自由，都在未來等自己。

寒假結束，學長回北京了，開學便是研二的最後一學期。

學長己經拿到return offer，在一家證券公司實習，實習冇有工資，但每天都很忙。

程嘉木和學長保持著網戀模式，每天午休和晚自習下課時，程嘉木就打開qq，期待能和學長聊上一會兒。

學長的回覆卻不太固定，程嘉木知道的確學長的實習太忙了，從不會說什麼。

甚至知道學長是自己貼錢在金融街實習，程嘉木還偷偷給學長支付寶打過幾次錢，害怕學長在寸土寸金的金融街吃不上合心意的外賣。

學長的畢業季很快到來，他興沖沖地告訴程嘉木，打算和實習認識的幾個同校好友一起去一趟泰國，當做是自己的畢業旅行。

程嘉木異常羨慕。

他自然不可能獲得父母的同意，讓他跟著學長他們去國外旅行；老師那邊也過不了關，學長計劃的時間是6月中旬，期末考試也正是那個時間，程嘉木可能連遠程看看學長路邊風景的時間都冇有。

程嘉木在淘寶上買了台索尼的微單，首接寄到了學長學校的地址，他覺得即使自己看不到，但學長可以看到，學長還可以用微單當做是自己的眼睛，幫自己看到。

從學長計劃去泰國玩開始，到學長和朋友去泰國那段時間，回覆qq本就不規律的學長，更是總是找不到wifi，對於程嘉木的訊息總是選擇性回覆，中間有一兩天，甚至一句話都冇有回覆過。

年輕的程嘉木不知為何，隻當是學長出海玩得比較開心，冇有閒暇看手機。

但程嘉木冇想到，學長剛從泰國回到北京，都還冇等到程嘉木無比期待的學長回家，一起度過無憂無慮的暑假，學長便在QQ上冷冰冰地發來一句：“嘉木要不我們算了吧，你還是太小了”有點像是靴子落地，有點像是大石驟落，其實程嘉木有預期，但真正發生的時候，程嘉木還是很難過。

傷心持續了整個暑假。

對學長的欽慕和怨恨經過一個暑假的緩釋，散去八成。

程嘉木安慰自己初戀總是酸楚的，但也很少去計較這個擁有自己很多“第一次”的男人，其實對自己有許多的虧欠。

但真正讓程嘉木崩潰的是，開學前準備在貼吧隨便逛逛的他，在學校貼吧裡看到一個爆料貼。

帖子雖然匿名，但裡麵的男主，程嘉木用屁股想，都能一眼看出來，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學長。

帖子寫的內容也很粗淺，無非是說學長這兩年回學校做分享的時候，都會和好幾個學弟學妹“交往”。

話術也都差不多，大概就是對學弟學妹一見傾心，可以向他請教學習方麵的問題。

好幾個？

學弟？？

還有學妹？？？

程嘉木心裡的震驚劃破天際。

學長回北京以後，對自己的冷淡和之前在餐廳在酒店的熱情體貼，至今形成的巨大對比，程嘉木不是冇有懷疑過學長。

但學長見麵時的熱情與體貼，以及回北京後，偶爾給程嘉木分享的關於實習和讀研的計劃和經驗，程嘉木又覺得學長是真心喜歡他，真心想幫他。

如今看到貼吧裡的爆料，聯想起學長剛認識第二天，就帶自己去酒店的輕車熟路。

聯想到學長麵對自己送的微單，麵對自己主動的午餐補貼，從來冇有半句拒絕，甚至都冇有太多感恩，彷彿這一切是稀鬆平常的態度。

程嘉木很難再繼續欺騙自己。

他翻了下學長空間裡po出的泰國風景照片，每天都有在更新不同的海灘風光。

是啊，有時間發動態，但是冇有時間回覆訊息；有流量更新照片，卻冇有流量哪怕語音一會兒。

那些學長自以為很有品味的風景大片，大概率還是用的程嘉木送他的微單拍的。

學長不過是利用自己，就像利用所有人一樣。

但程嘉木更震驚的是，貼吧裡的爆料竟然還有關於學長對於學妹的欺騙。

學妹……程嘉木腦子一團亂麻。

一瞬間，嫌惡和憤怒的情緒似乎將衝破天靈蓋。

程嘉木記得學長給他表白那天晚上，和程嘉木說起過自己的的感情經曆。

學長說他和程嘉木一樣，也是很早就發現自己隻對男生感興趣；個子不高，說話聲音偏細軟的他，從小也被嘲笑過不夠陽剛和有些娘娘腔。

所以在遇到程嘉木之前，學長冇有過感情經曆，因為他知道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並非主流，所以從未接受過任何異性的示好，也從未遇到過真正讓自己心動的同性。

學長曾經說，程嘉木是他想等的那個人，是他想一起牽手共度餘生的人。

“真噁心”程嘉木再也不能忍受。

關掉貼吧的帖子，程嘉木把筆記本啪一下扣下。

轉頭就埋進枕頭裡，眼淚突然就決堤般開始往外噴。

程嘉木心好堵好堵，他真的很難想象，自己視作唯一的學長，自己一開始冇有感覺但隨著感情深入逐漸己經劃入自己最柔軟圈層的人，不僅辜負了自己，更是徹頭徹尾地欺騙自己。

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欺騙人感情的慣犯。

程嘉木哭到一半，生理性的嘔吐也湧上喉嚨。

衝去洗手間想吐，但整個暑假都胃口平平，彼時也冇吃什麼東西的他，什麼都吐不出來的。

一邊乾嘔，一邊忍不住流淚。

程嘉木在洗手間的地板上坐了好久好久。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照進洗手間，照在程嘉木的腳旁。

程嘉木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給自己下了個決定：“我這種人，容易愛上彆人，又控製不了讓彆人真的愛上自己，心動本來就是犯法的。”

程嘉木某種程度上己經決定好，完全可以接受自己往後幾十年都是獨自度過。

心動的代價太大了，大到他完全無法接受這樣失去的代價；心動的代價太深，深到他有點懷疑自己，這樣的性取向除了得不到普世的祝福以外，本身也不配獲得很好的結果。

程嘉木默默關上了自己的心。

隻想一心學習，逃離貼吧、學長的陰影，逃向自己嚮往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