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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終於到達圖書館五樓，抬腿登上最後一級台階，氣喘籲籲地洪燈扶著牆壁，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頂著黃色高溫預警出門補習又轉戰自習室，她抬眼往前望去，冇有空調的走廊裡陽光充沛。

把快要從肩頭滑落的帆布包往上提了提，洪燈繼續跋涉。

彩色的水磨石地麵反射著灼熱的陽光，穿藍色裙子的女孩儘量貼著牆根走，躲在陰影裡。

安靜的空曠長廊年代感十足，彷彿屬於某個異次元空間，隻是悶熱的空氣把人又拉回了現實。

明明人生中大部分的夏天都在樟城度過，可她依舊冇能適應這令人心煩意亂的炎熱。

也許我永遠都冇法習慣城市裡的夏天，洪燈想。

而此時自習室的木門開合的吱呀聲劃破寧靜，尖銳得讓她一陣牙酸，頭皮發緊。

循聲望去，一個高挑清瘦的男孩正從門內出來。

白短袖，牛仔褲，白色帆布鞋。

隔著十來米，她都彷彿能感受到他周身縈繞著的令人嫉妒的室內冷氣。

相向而行，兩人越來越近，直到足以讓洪燈看清他的長相。

而如果非要形容，她會說，這是一張能讓絕大多數十六歲少女心跳加速的臉。

在自己的視線被髮現前，她望向油漆斑駁的落地窗，窗外香樟樹的葉片閃閃發亮，馬路上車輛玻璃折射出刺目的光線。

眨眨眼，洪燈低頭把手伸進帆布包，翻出零錢包握在手心裡。

再抬頭時，同時站在售貨機前的二人視線撞了個正著。

他們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男孩讓開一步，示意她先。

小聲說了聲謝謝，快速地買完東西，盯著不疾不徐運轉出貨的機器，洪燈的心跳漸漸緩慢下來。

自己的後背是不是汗濕了？洪燈的這個念頭轉瞬即逝。

此時藍色的瓶裝礦泉水從貨架前段滾落，刹那間哐當巨響在這片靜謐的空間迴盪，在她腦海裡引發一陣轟鳴。

攥著冰得讓人刺痛的水瓶，幾乎以為自己又開始耳鳴的洪燈走到一邊，準備先喝口緩解心悸。

“等一下。”

雖然聲音仍有些氣喘，正準備擰開瓶蓋的洪燈還是忍不住叫停。

本來這機器隻支援現金付款就夠不方便了，無意搭訕，她不想再有人被坑。

“這台售貨機找零隻會出硬幣，最好不要放二十的紙幣。”

再想到對方剛剛還讓了自己，她乾脆地說：“要不我幫你買吧？你轉給我就行？”

隻見他偏頭望過來，麵上疑惑的表情一閃而過，售貨機的冷光燈照在他有點瘦削的側臉上，洪燈在心裡為這一幕瘋狂截圖，簡直就像MV裡會出現的畫麵。

“好，謝謝你。不過我冇拿手機，等下麻煩你和我去一趟我的位置，我轉給你。”他禮貌地說。

停止思考最後一道物理大題的不同解法，陸子湛收回思緒，注意到眼前的女孩臉有點紅，臉龐周圍絨絨的碎髮間還有汗珠。

在她身後等待著，他看到女孩有點炸毛的髮髻，用一根形似玉蘭花枝的木簪固定住，簪子上的清漆閃亮。

她蹲下取水時，過膝藍色長裙觸地，在灰色的地麵上開出一朵轉瞬即逝的花。

從女孩手裡接過水，陸子湛說了聲謝謝。

一起往自習室走去，他先一步打開並扶住了門，等女孩進門後才放開把手。

室內成排空調櫃機和頂上的吊扇全都運轉著，被太陽烤了個一分熟，又進了冷庫的洪燈汗毛直立，被凍了個激靈。她一路跟著人往自習室深處走，直到二人落座。

眼看著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她也趕緊掏出手機。

掃碼付款的這套流程大概已經刻進了現代人的DNA，反應過來時，手機螢幕上已顯示收款成功了。

洪燈給對麵的人比了個OK的手勢，他點點頭放下手機，拿起了筆開始寫卷子。

小插曲到此結束了，洪燈環顧四周，發現這是個自習室內被隔絕在竹林背景牆後的小空間，入口隱冇在橫七豎八的假竹子中間，十分隱蔽，起碼她從冇發現過。

長桌隻有他們兩人，她看了眼空著的另外三張桌子，這應該算是變相的獨處了吧。

不過看著對麵正在認真做題的人，洪燈想起今天並不是週末，估計和自己一樣，是來圖書館學習的初三畢業生。

卿本佳人，也得刷題。

在心裡歎了口氣，從包裡拿出今天要完成的習題。一看見它們，對麵有帥哥的興奮之情就瞬間消失了。

因為麵對數學，洪燈向來是心如死水，哦不，心如止水。

拿起筆，翻開草稿本。在安靜的環境裡她很快進入了學習狀態。

就在幾天前改革後的第一屆中考成績公佈，她考上了樟城一中。

親朋爭相道喜，樟城一中接近99%的本科率，讓人覺得她未來可期，而她是這群開心的人裡麵最不開心的一個。

因為如果中考是她人生的最後一場考試，那她已經可以功成身退，贏得生前身後名。

可惜成績單不是天堂大門的鑰匙，而是假期的休止符。

如果按原來的等第製，偏科的她原本最好的結果是去一所還不錯的普高。

但她初二那年，樟城市宣佈，中考改為720分總分製。

改革方案出台後，洪燈媽媽終於看到了女兒上樟城一中的可能性，興奮不已。與此同時班主任也調高了對她的關注程度。

兩方夾擊之下，她夙興夜寐，戰戰兢兢，頭懸梁錐刺股。

整個初三，洪燈以一種位卑不敢忘國憂的姿態拚命做題，心裡常自比為蜀漢鞠躬儘瘁的諸葛孔明。

在心裡再一次地哀歎，她低頭提筆在寫下——解：（1）已知令直線y=mx 2中x等於……

終於擱下筆，洪燈用力甩著手緩解疲勞，這期間眼睛仍然固定在桌麵上，檢查著答案。

作業難度並不算很高，目前這個階段還屬於鞏固複習初中內容，她還能跟上。

一對一的老師把重難點梳理的很清楚，她也感受到了媽媽嘴裡的金牌數學老師的水平。

至於含“金”量有多高？洪燈想到幾天前。

“……我剛給你聯絡好了老師，考不上就算了，既然考上了一中就要加油。開學前就要分班考試，你抓緊把數學這個短板補上，錢要花在刀刃上。買什麼車我也不糾結了，買菜車和寶馬一樣能開。”

一中在市中心，屬於老城區。為了洪燈上學方便，母女兩勢必要搬回老房子，媽媽的通勤就成了問題。

最後她也冇問補習到底要花多少錢，因為問了也白問，媽媽永遠是那句話。你的任務就是讀好書，媽媽是會計，不比你會算賬？

從頭看到尾，冇檢查出什麼問題。打開微信，把答案拍照發給助教，她負責佈置檢查作業，和課堂外的一切。

老師時間安排得很緊，每回洪燈下課都能看到外麵已經有等待著的同學。

圖片發送成功，對話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揉了揉眼睛，決定休息會再關註批改結果。如果有錯誤，需要先自行更正然後再發給助教，實在不會助教再提醒思路……

思緒慢慢飄遠，原本洪燈想著初三畢業的暑假應該是最輕鬆自在的，在這之前，她夢想著一放假就能在外婆家的院子裡啃桃子，吹著風扇翹著腳玩手機。

再刷一遍才補完的三國動畫，看看太太們是不是產了新糧……

安靜的空氣裡，除了空調運行的聲音隻剩下了窗外的風聲。

寫完卷子已經有一會了，陸子湛喝了口水，又看了眼對麵女孩的本子。

常見的款式，內容也隻是數學草稿，但重點是筆跡靈動飄逸，他不僅見過，而且十分熟悉。

兩天前的一個下午，第一次來圖書館的他，在快閉館的時間撿到了一個這樣的本子，翻找主人名字時他有了意外的發現。

抬眼看著正手撐著下巴正出神的女孩，在走廊裡遇見時他並冇有留意她的長相。

素淨的麵孔，淡眉下微闔的雙眼透露出些許疲憊。彷彿一張水粉畫，驚鴻一瞥，眼底隻留下淺淡的色彩。

臉頰和嘴唇一樣，都是淡淡的粉色。明明是麵無表情，可嘴角卻自然的上翹，像一個小括號。

陸子湛看到她藍色裙子的領邊上有一對白色的盤扣，他想起她有點炸毛的盤發。

放在旁邊空位上的帆布包大概是什麼文創周邊，上麵印著揮毫潑墨的古文。

除了複古的裝扮，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好學生，在炎熱的暑假，跑到圖書館認真的自習，和他之前的大多數同學冇什麼區彆。

不過這也隻是看上去罷了，想起那個準備在離開時送到失物招領處的本子，他不由得笑了笑。

希望麵前的人可以讓今天冇那麼無聊，陸子湛想。

收回不知道飄到哪裡去的思緒，洪燈疑惑的望過去，因為對麵的人正衝著自己揮手。

眼見成功吸引到了她的注意力，陸子湛背過身去，從書包裡拿出了一樣東西。

這不是自己丟了的計劃本嗎？怎麼在他手裡？！

震驚地盯著本子，洪燈的視線隨即轉移到對麵男生的臉上。

四目相對，他長長的睫毛又濃又黑，好像畫框的邊緣，框住了被注視著的人。

而他眼裡此刻裝滿名為好奇的情緒，像是墨筆描繪的劍眉入鬢，映襯出更顯明亮清澈眼眸。

怎麼自己突然開始欣賞起人家的臉了？

洪燈猛然回神，她看見男孩舉起手，四指併攏，拇指朝著右邊。

洪燈轉頭看見一扇鑲嵌著玻璃的小門，門外是露天長廊。

再轉過頭，她看見他嘴唇微動，四野無聲，洪燈讀懂了他想說的三個字。

——“出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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